尔惟盐梅

[华武]东流剑[一]

玉剑白羽新如是,云鬓金钗老方才。鸿雁涉水随天去,春江东流不归还。

胡编乱造,胡言乱语,不经过考据,请勿当真。

自有人设:楚云飞(华山)X常鸿(武当)

还有对副cp,也是华武,出场后再说8(。)

一  子夜有鬼吹箫

 

猝然间,常鸿的额角淌下一滴冷汗。

月过南崖宫,悠悠地悬在金顶之上。武当只外山门和山麓还有幽微灯火浮动。内山门为道长们清修之所,虽然不许外人留宿,白日里走动还是可以的。外山门有清简朴素的客房,一入夜,远道而来的香客们便自行下山,或者在外山门借宿。

三更梆响过,巡山弟子把灯熄灭,各自回房歇下。武当有门规,夜间不得私动笛箫钟吕等乐物,不得大声喧哗,非万急不得点灯山道。武当山的夜里,连乌鸦和鸮鸟都不敢鸣叫。

摆在桌上的烛灯光芒渐黯,偶尔有朵烛花炸开,发出轻微的爆响声。常鸿坐在桌边,指间捏着薄薄的一张信笺。信上蝇头小字,密密麻麻,昏黄的灯火将墨迹晕得连绵一片。

信笺是柳纹淡青厚纸,已经被人翻过很多次,染了玉兰香,闻起来分外怡人,可惜他无心去管。雪衣的年轻道子神情凝重地读着信,褶皱处毛糙泛黄,常鸿用手指小心地捏住信纸的褶皱,眼神漫不经心地游移过一行一行的字。

常鸿是在四个月前收到的信,每夜读一次,读到现在总也该倒背如流。那封信不知有什么样的魔力,明明内容已烂熟于胸,不会有任何改变,常鸿还是又认真看了一遍。

那的确是没有改变的。常鸿遗憾地把手中的信放下,拉开灯罩,用银剪挑高了烛芯,光芒倏盛,连灯罩都染得熏黄一片,上面描画的玉京琼楼,帝子神女们都被笼罩在凡火的光明中。红烛烧至一半,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。堆到肘间的雪色松鹤墨纹道袍被他拉到肩上。

“福生无量天尊……”他长叹一声,清秀如玉的面容上浮上一丝苦笑。

——这个好看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地舒展开,突然就僵在了他的脸上。

春日凉薄的夜里,只有温暖的东风拂过门槛,风声飒飒。在武当山沉默的春天里,它聊作慰藉。入夜禁止器乐的规矩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,从前在萧掌门还年轻,还不是掌门时,常有箫声悠悠地在流丹飞阁、鳞次宫殿之间回荡,最终栖落到萧疏寒住的长生殿上。那箫声温柔缠绵,可惜在萧氏登临金顶,执掌门位后,就不曾出现了。如果说武当山像一潭静水,黑夜之中,红鲤和白鹅睡去,湖面没有一丝波澜。

那么近日,一片桃花轻飘飘地落到了水面,惊动了浅眠的鱼儿——

子夜时分,零落的箫声撕破了武当山的宁静。

 

在安静的夜里,箫声格外恐怖,连外山门的香客们都能听得模糊:它尖锐短促,音调零落断续,本来曲子已很惆怅冷清,演奏者还时不时地缺一个音,留下短暂的空档。气息也掌握的不好,呜呜咽咽,有如鬼哭,且是抽噎不止,倒不上气的哭法。常鸿猛地站起来,脸色瞬间变了。

他挥袖拂灭了燃烧的灯火,手指僵硬,慢慢地摸索桌上的长剑。淡青色镶玉的剑鞘被他拢在五指中死死攥住,但没有下一步动作。号丧般的曲子和外行笨拙的吹奏,犹然给武当山添了一抹不详的气氛。

“……你来了?”常鸿将声音压得很低,轻轻地问。

没人回答他,隔壁厢房也毫无动静,箫声不依不饶,直往他耳朵里钻,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地舔吻着自己的猎物。常鸿不动声色地捻了捻自己潮湿的手心,推开了厢房的门。

玉虚宫外空空荡荡,他连门也没掩,提着剑径自走出来,在空旷的院子里转了一圈,连个鬼影都没有。一只山雀飞落到地上,和他面面相觑。箫声对滚圆的鸟团子完全没有影响,反倒是常鸿看着它若无其事地啄着野草缝里的毛虫,平白地起了一胳膊汗毛。

“……”

高天下,飞檐顶,却有人嗤笑了一声。

道士瞬间抬起头,警觉的眼神扫过玉虚宫的屋顶。圆润的山雀惊得振翅扑飞,眨眼间就不见踪影。淡青衫子的剑客支着下颌,长腿搭在飞檐上,剔透的眼珠含笑,凝视着常鸿因惊怒而染上薄红的脸。

“——楚云飞!”

他记一辈子这人!

常鸿是永乐五年下的山,永乐六年到了金陵。楚云飞这厮和他年纪相仿,师承华山门下。常鸿刚下山不久,华山就和武当山撕破了脸皮,楚云飞其时已经下山两年,将不要脸至无敌的本事学得精妙纯熟,旁人自叹弗如。他在金陵吃得很开,本该看不上常鸿这种又白又软的武当白豆腐的;鉴于华山和武当山之间刚晋升为仇家的关系,华山的剑客提着自己的吹寒剑撵了常鸿十条街,最终把他一脚踹进了金陵最有名的花楼;常鸿是个恪礼矜持的道士,也不过是捏着诀,冲着放了人生辰八字的道盘,以平生最大逆不道的恶毒言语诅咒了楚云飞六个时辰。

楚云飞真是常鸿命里的一大劫。他怎么跑这里来了?

他们甫一对上眼,剑客立刻收拾起自己漫不经心的神情,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。

他把搁在飞檐上的长腿随意地放了下来,披在肩上的淡青衫子微散,露出月白的单衣和半敞的襟口。裹在胸口的淡红布条便隐没在襟口的阴影中。

“常道长久见啦。”他坐的是如此理所当然,好像屁股下不是玉虚宫的瓦,腰间别的不是华山的剑。笑眯眯地比了个口型。

华山武当至今没有真正和解,一个华山的弟子出现在玉虚宫,本来就不很正常;况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三更半夜潜到别人的屋顶上。但楚云飞跳脱放肆惯了,做梁上君子的事儿不见得他做不出来。常鸿眯起眼睛,觉得他有诈,又拿他没办法,压着嗓子朝他喊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他一压低嗓子,声音便会不自觉地软下来,好像先下华山初初解冻的春水,尤带凉意,缓和地流淌着,十分柔软。楚云飞听他的声音听岔了神,常鸿久不得回答,皱一皱眉,突然飞身一纵,脚下用力,落在玉虚宫的流檐上。他朝楚云飞随意一瞥,自然看到了他半散的襟口:“你怎么了?”

楚云飞的恍然也不过片刻,很快将眼睛转过来,依旧盯着道士,笑吟吟道:“我是——久仰盛名,来听曲的。道长,你们武当山的箫技见长颇猛啊,几个月来怕是江湖皆知了……”

他为了不让人发现,声音都堵在喉咙里,十分含糊缠绵。常鸿听不大清,便俯下身去:“什么?”

“我说你们夜半吹箫那事……”

“呃?”常鸿依旧听不分明,又往他凑了点。楚云飞猛地伸臂,扣住了他的后颈,将他迅猛地压到自己身前极近的所在,光明正大地和他咬耳朵。

“不过箫技一词有待斟酌,不知道是我们华山这个箫还是胭脂水粉里那个……”

常鸿见他葫芦就知道他要买什么药,千钧一发之际伸手堵住了他的嘴:“淫言秽语!你……”

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楚云飞皱了皱眉,龇着白牙吃痛。常鸿反应过来自己的胳膊肘支到了他的胸膛。他一怔,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,手指沿着他小臂滑到腕间,按了按他的脉搏:“抱歉,我失态了——你没事罢?受的甚么伤……”

楚云飞冷汗涔涔,实在是吃到了苦头,不愿再造次,乖乖地让他把脉:“没事……小伤……我是说,近来武当鬼吹箫的传闻整个江湖都传遍了……你们这怎么回事?听说燕都那位也知晓了,怕要刁难你们罢。说来也好笑,武当山清静之地,也有野鬼出没,哈哈……嘶——”

常鸿冷笑一声,大发慈悲地握起他的手腕,在那掐出来的淤青处吹了口气,聊作安慰:“那你是来凑热闹的?”

楚云飞笑了笑:“不是。”

常鸿表示质疑:“你……”

“我早说了,我是来听曲的。常鸿儿,你太不专心。”楚云飞叹,伸手拢好衣襟,“你们这鬼吹的箫实在是难听至极,挞伐耳朵之残忍不忍赘言——就是有点耳熟,唉。”

经他提起,常鸿才恍然发觉箫声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,四周惟有微弱风声。他隐秘地松了口气。

“你认得曲子?稍慢,你真的只是来听曲?”

“不是。”楚云飞打了个哈欠,“我也是来拜访你的啦……欸,等会儿,别掐了别!个中缘由我也不欲瞒你,可是现在还有个天大的事摆在我面前——”

“什么?”

楚云飞索性躺下去,双眼无神地盯着月亮,借着月光,常鸿可以看清他眼下淡淡的乌青:“就是……我真的困了……”

——说来说去,这人是来讨床睡的。

常鸿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,只装作不知:“今夜风清月白,在玉虚宫屋顶睡觉十分得劲,我不打扰你的雅兴了,告辞——喂——嘘!别拉,衣服皱了……”他无奈地转过头去:“你这人脸皮怎忒厚,我哪里有多的地方给你睡觉呢?”

楚云飞拽着他的袍角,居然也苦笑了:“我也不欲撞南墙的。只是我真是有些受不住了。”

如今方入春,天气难免还不暖,桃花都没有抽出几枝。楚云飞常年在外奔波,兼之华山财力实在不足,轻装简行,冬衣也没几件,更毋论他受了外伤,吹不得风。常鸿犹豫了一下:“那你还来?”

楚云飞轻轻地按了一下嘴唇,转过头看他,没说话。

常鸿混乱地想了一会,也觉得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,又撇过头。他纵身一跃,双足点水般落在地上。回头看向楚云飞时,那人依然静静地躺着,好像真倦极了一般,只是头扭过来,注视着他的背影。常鸿只好对他招了招手。

楚云飞于是脸色苍白地笑了。

他支起身,提起自己的吹寒剑,一并跳下来。常鸿没等他,先行进了厢房,不过留了条门缝给他。楚云飞看着那条门缝,不禁又是一笑。武当山路远,他折腾了三日奔赴过来,的确是倦极累极的,刚刚那一躺,简直是骨头都被抽没了的软,真如常鸿说的,想睡死在玉虚宫屋顶上。

他也以为自己累得动都不想动的,可他为什么还忍不住笑了那么多次?常鸿对他招一招手,为什么他还是麻利地跳下来了?

楚云飞也混乱地想了一会,但觉得自己脑子实在转不动了,只好放弃思考,推门进去了。

 

常鸿径直进去,也没点灯,只把佩剑压在桌子的信纸上。他把肩上的道袍随便扒下来,扔到床角——他自己虚惊一场,也实在撑不住了,直接除了靴,滚到床榻深处。闭着眼,他听见楚云飞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听见他掩好门扉,听见他的脚步停下——他可能是在屏风前停留了。但这犹疑也不长,很快他绕过屏风,窸窸窣窣地解衣裳,脱靴——床榻突然一沉,楚云飞坐了上来,试探着喊他:“常鸿儿?”

常鸿索性装作睡了过去,不搭理他。他才注意到楚云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喊他的名字时总不自觉地卷一卷舌头,倒像是燕都那边的口音。楚云飞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,只好躺下来。常鸿听到他的脊柱喀啦一声放松了,楚云飞小小地抽了口气。

常鸿心想终于能睡了么?楚云飞在他身边,凑得很近,灼热的体温和隐约的吐息缠绕着他。这也太近了。常鸿实在有点受不了,正想偷偷推开他,楚云飞忽然搭上了他的胳膊。

常鸿猛地一激灵,肌肉立刻紧绷。他暗想不好,我不能叫他看出来,一瞬间又放松了。楚云飞迟疑片刻,把常鸿不费吹灰之力地往深处推了一些,如同卷一条细长的春卷。常鸿只好被他推搡着温柔地往里滚了两圈,脸朝下。

楚云飞又把被子给他罩上,这样看来,他真的像一条被搓细揉碎,裹在春卷皮里的白豆腐了……常鸿窃以为这样很不好,但被子是很和软的,且他确实累了,也不打算误解和拒绝楚云飞这一片好意。就是方法有待整改提高。

“这什么人啊……”他朦胧地想着,不安稳地睡去了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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